智库观点
智库观点
首页 > 国际科技外交 > 智库观点

关于国际科技组织参与全球科技治理的若干思考

2024-08-05 13:54:15     浏览数量:

摘要:国际科技组织的兴起是经济社会发展的产物,其发展壮大源于各国对于科学技术的重视和各国科技工作者与日俱增的跨国交流需求。随着全球化进程推进,致力于应用科技解决人类共同关注的全球性问题的国际科技组织应运而生。国际科技组织基于认知权威向国际社会提供公共科技服务,在引领制定国际标准、倡导形成国际共识和规范,向国际社会提供政策评估工具、发布相关报告,参与制定全球政策议程,搭建国际科学网络、构建国际协调机制等方面发挥重要作用。文章总结国际科技组织的历史沿革,归纳国际科技组织发起和可持续运行的条件和基础。文章提出用好国际科技组织平台,践行真正的多边主义,建立广泛的国际科学联系,推动构建共商共建共享的全球科技治理体系。


1. 引言


世界百年变局加速演进,国际环境错综复杂,科技成为大国博弈和国家战略布局的主战场。科技领域国际竞争不断加剧,我国融入全球创新网络、深度参与全球科技治理面临严峻挑战。国际科技组织是多边合作的重要平台,是国际科技治理体系中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国家实施科技外交战略的重要抓手。2020年9月,习近平总书记在科学家座谈会上指出“要逐步放开在我国境内设立国际科技组织”;2023年2月,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三次集体学习时指出“要前瞻谋划和深度参与全球科技治理,参加或发起设立国际科技组织,支持国内高校、科研院所、科技组织同国际对接”。


国际科技组织作为多边合作和全球科技治理的平台,在推动科技创新和产业发展以及制定新兴科技领域的标准、规则、规范中的作用愈发重要。当前全球科技治理体系正在构建,为后发新兴科技大国提供了新的参与机遇。在新时期,中国科技界要积极主动作为,吸引各国科学家共建共享国际合作平台,为国际科技组织在华开展活动提供良好条件,增进对国际科技界开放、信任、合作。


2. 国际科技组织的定义及业务内容


国际科技组织指从事科学、技术方面工作的国际组织。按照政治属性划分,国际科技组织可以分为政府间国际科技组织和非政府国际科技组织。前者是由各国政府主导,通过国际条约或协定的方式建立的常设性机构,以协调各国间的科技政策和交流,例如:国际原子能机构(International Atomic Energy Agency,IAEA)等。后者指以促进科学技术进步或某一学科领域的发展为宗旨,由该领域的科技人员或其他致力于这一宗旨的人士组成,在政府系统之外依法运作的国际组织和团体,是科技人员基于学术自由、平等交流、互动自主机制结合而成的社会组织,例如:国际地质科学联合会(International Union of Geological Sciences,IUGS)、国际动物学会(International Society of Zoological Sciences,ISZS)等。


全球化背景下,一流国际科技组织凭借其在业内的影响力和权威性,整合全球创新资源参与全球科技创新和科技治理。由于历史、规模和总部所在地的不同,国际科技组织之间差异较大,但均具有科学共同体的功能。一是定期组织召开顶尖国际科技会议。例如:由国际数学联合会(International Mathematical Union,IMU)主办的国际数学家大会是国际数学界规模最大也是最重要的会议,每四年举办一次。该会举办时会颁发菲尔兹奖,该奖被视为数学界的诺贝尔奖。二是主办国际学术期刊。知名国际科技组织一般都主办专业性学术期刊。著名的《科学》杂志就是由美国科学发展促进会(American Association for the Advancement of Science,AAAS)出版。三是设立科技奖励。知名国际科技组织通过颁布科技奖项来提升和扩大组织的影响力,吸引国际顶尖人才。例如:世界工程组织联合会(World Federation of Engineering Organizations,WFEO)设立“卓越工程奖章”和“卓越工程教育奖章”来鼓励和激励对工程实践和工程理论、对改进工程教育做出显著贡献的申请人。四是发起国际大科学计划。例如:20世纪六七十年代,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ited Nations Educational,Scientific and Cultural Organization,UNESCO)先后发起了旨在对全球生态系统恢复、碳循环等过程进行系统研究的“国际生物学计划”和“人与生物圈计划”。


3. 国际科技组织的历史沿革


19世纪,技术发展使得通讯和跨国旅行变得相对便利,促进了国际科技组织的兴起。1850年,铺设连接英国和法国的海底电缆激发了成立一个规制通讯活动的机构,于是国际电报局(International Telegraphic Bureau)应运而生,各国政府派驻代表参加该组织以便更快地收到政府的指示。19世纪中后期,第二次工业革命把人类带入电气化时代,自然科学研究取得重大进展,新技术和新发明层出不穷。工业发展激发了需求,提供了工具,从而推动了国际科技组织的发展。


3.1 20世纪初的国际科技组织


20世纪初,科学技术在世界范围内互通,世界各国特别是后起的资本主义国家,顺应技术革命浪潮,不断研发推出新发明、新创造,新的技术装备得到了广泛应用。


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一些盟国的科学领导人开始考虑战后科学合作复兴计划。1919年7月,《凡尔赛条约》签署一个月后,于比利时布鲁塞尔举行的国际科学会议上,国际研究委员会(International Research Council,IRC),即国际科学理事会(International Science Council,ISC)的前身正式成立。在国际研究委员会领导下成立了一批国际科学联会,包括:国际天文学联合会(International Astronomical Union,IAU)、国际大地测量和地球物理联合会(International Union of Geodesy and Geophysics,IUGG)、国际纯粹化学和应用化学联合会(International Union of Pure and Applied Chemistry,IUPAC)等。


1931年,国际科学联盟理事会(International Council for Science,ICSU)在布鲁塞尔成立。1998年,国际科学联盟理事会更名为国际科学理事会,沿用ICSU缩写。2018年,国际科学理事会(ICSU)和国际社会科学理事会(International Social Science Council,ISSC)合并,成为新的国际科学理事会(ISC)。国际科学理事会(ISC)是汇聚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学科的全球最大的非政府国际科技组织,是联合国科学技术工作组(UN Major Group for Science and Technology)首席协调机构。国际科学理事会(ISC)致力于发出全球科学界最具影响力和公信力的声音,使命是将科学发展成为一项全球性公益事业。ISC会员机构包括覆盖142个国家和地区的科学组织和机构,45个国际科学联合会和协会,以及70个科学联系会员。


3.2 国际科技组织的发展壮大


第二次世界大战(简称“二战”)后,世界进入以和平和发展为主题的时期,“二战”结束(1945年)至“冷战”结束(1991年)期间国际组织蓬勃发展和壮大。以1945年联合国的诞生为标志,一大批全球性、区域性政府间国际组织如雨后春笋般涌现,例如: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ited Nations Educational,Scientific and Cultural Organization,UNESCO)、国际气象组织(International Meteorological Organization,IMO)等。


20世纪中期,工程科技领域的国际科技组织相继成立。随着原子弹、火箭、计算机技术相继问世以及载人航天领域重大突破,逐渐形成了以信息技术、新材料技术、新能源技术和生命科学技术为基础的现代工程科技体系。以此为契机,工程领域相关的国际科技组织相继创立并推动科学发现同产业发展相融合(见表1)。


表1 现代工程科技领域国际科技组织情况


一些国际科技组织的成立以推动相关学科的发展为目的,例如:国际生物化学联合会(International Union of Biochemistry,IUB)、国际电化学学会(International Society of Electrochemistry,ISE)。1949年,正值生物化学蓬勃发展之时,英国籍生物化学学家克雷布斯爵士(Sir H A Krebs)为汇集因“二战”脱离合作的生化学家,激发对应用生物化学研究服务人类社会发展的志趣,在英国剑桥举办国际生物化学大会,寻求全球对生物化学的认可,国际生物化学委员会于本届大会上成立。1955年,在比利时布鲁塞尔举行的第三届国际生物化学大会上,国际生物化学联合会(IUB)正式成立,并作为正式成员加入国际科学理事会(ISC),1991年更名为国际生物化学和分子生物学联合会(International Union of Biochemistry and Molecular Biology,IUBMB)。国际电化学学会(ISE)成立于1949年,由欧洲数个国家和美国的电化学工作者共同发起,目的是使电化学成为现代科学中一个独立的学科。


3.3 科技全球化催生特定领域的国际科技组织


随着全球化的兴起,通过科学技术解决气候变化、环境污染等全球性问题引发广泛关注,相关领域的国际科技组织应运而生。在气候变化领域,国际气象组织及联合国环境规划署于1988年联合建立了联合国政府间气候变化专门委员会(Intergovernmental Panel on Climate Change,IPCC),其评估报告为全世界提供气候变化信息,帮助世界了解气候变化的现状、影响及未来趋势,并被视为国际政策制定与缔约方大会谈判的重要依据。1992年5月9日通过的《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United Nations Framework Convention on Climate Change,UNFCCC),确立了全球应对气候变化的目标和原则,为气候领域的全球科技合作确立了基本架构。UNFCCC也是负责支持该公约实施的联合国秘书处的名称,其办公室位于德国波恩。联合国政府间气候变化专门委员会(IPCC)资助UNFCCC通过组织召开会议研讨各项战略的形式促进各利益相关方取得共识。


4. 国际科技组织参与全球科技治理的机制


全球化进程引发全球科技治理,主权国家的科技活动越来越受到国际组织和国际制度的约束。基欧汉(R O Keohane)和奈(J S Nye)于20世纪70年代提出国际制度的概念,奠定了新自由制度主义理论体系的概念基础。在主流国际关系理论中,新自由制度主义被广泛应用于全球治理问题的学理分析。基欧汉和奈认为,随着全球互相依赖网络的加深,贸易、金融、环境和安全等问题越发难以分割,各有为其服务的国际制度。从全球治理的角度看,治理问题即全社会的各种制度与进程如何有效、合法地衔接起来发挥作用。基欧汉强调非国家行为体——包括政府间组织、非政府组织和跨国公司等在全球化进程中的重要性。


近几十年来,具有认知权威的制度在全球治理中发挥着愈发重要的作用。认知权威基于知识和专业资质。国际科技组织具备认知权威的基本属性,集中了本领域专家,在专门领域具备特有的技术优势,例如:国际电信联盟(International Telecommunication Union,ITU)等。专业性国际组织具有专业性强、非营利性、合作形式灵活等特点,在解决能源、环境、粮食等全球性问题方面的作用日益突出。国际科技组织在引领制定国际技术标准,倡导形成国际共识和规范,向国际社会提供政策评估工具、发布相关报告,参与制定全球政策议程,搭建国际科学网络、构建国际协调机制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


4.1 引领制定国际技术标准


国际科技组织在新兴技术领域、人类可持续发展相关的技术领域推动建立标准方面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国际氢能燃料电池协会(International Hydrogen Fuel Cell Association,IHFCA)在引领标准制定方面树立了标杆。2023年,经国际标准化组织氢能技术委员会(ISO/TC197)审议通过,国际氢能燃料电池协会成为首个总部在亚洲的ISO/TC197 A类联络组织,在参与国际氢能技术标准制定方面,与欧盟委员会、国际氢安全协会等其他6家联络组织享有同等权利。


4.2 倡导形成国际共识和规范


国际科技组织在促进国际社会针对新兴技术带来的技术和伦理挑战问题达成全球共识、发起倡议、建立伦理行为准则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例如: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ESCO)于2021年11月第41届大会上批准了《UNESCO开放科学建议书》,为成员国实现开放科学提供了国际准则性文书,文书中提供了开放科学的定义、核心价值观、指导原则以及采取行动的优先领域。成员国代表一致强调开放科学对促进科学和惠及社会的重要作用,肯定UNESCO在制定这项国际准则性文书方面作出的贡献。


4.3 向国际社会提供政策评估工具、发布相关报告


国际科技组织在向国际社会提供综合知识、理论方法、技术指南,构建公共话语科学体系,提供政策建议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例如:国际科学理事会(ICSU)、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ESCO)、联合国环境署(United Nations Environment Programme,UNEP)及其下属组织会阶段性发布战略报告、科学规划、评估报告等,所发布报告均对国际科技界的发展起到引领和促进作用。又如:国际环境问题科学委员会(Scientific Committee on Problems of the Environment,SCOPE)于2011年组织近1000名国际专家参与联合国环境署(UNEP)的前景过程(UNEP's Foresight Process)分析,撰写环境科学前景报告,旨在推动国际社会达成共识,并列出最突出的新出现环境问题的优先清单以及行动方案。


4.4 参与制定全球政策议程


国际科技组织基于认知权威,为政策制定、咨询和决策提供分析工具,参与制定全球政策并监督实施。例如:国际科学理事会(ISC)是联合国科学技术工作组首席协调机构,并与世界工程组织联合会(WFEO)合作,以确保获得联合国的授权,将科学研究及合作纳入主要的全球政策议程,涉及《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巴黎气候变化协定》《新城市议程》等。又如:灾害风险综合研究计划(Integrated Research on Disaster Risk,IRDR)服务联合国决策,引领国际减灾科技战略研究。IRDR制定新的方法来解决当前灾害风险研究的不足,组织一系列灾害风险综合研究国际会议和专家研讨会,形成了一系列有重大影响力的成果,包括发布《2011灾害风险综合研究北京宣言》,助力联合国实施“2015-2030年仙台减少灾害风险框架的科学技术路线图”,并作为重要贡献者编写了2015、2017和2019年的联合国《减少灾害风险全球评估报告》。


4.5 搭建国际科学网络、构建国际协调机制


国际科技组织搭建国际学术交流平台汇聚国际科技资源,促进学术繁荣,发起国际大科学计划推动国际科研合作,构建国际协调机制,应对人类共同关注的议题。例如:国际动物学会(ISZS)搭建野生动物疫病防控的国际合作网络,与国际生物科学联合会(International Union of Biological Sciences,IUBS)动物疫病工作组联合开展工作,推动和提升全球动物疫病的研究与合作,促进和服务世界野生动物疫病的研究、监测、预防和控制,构建野生动物疫病防控国际协调机制。


5. 国际科技组织发起成立和可持续发展的必备要件


5.1 基于国际社会的共同需求


有影响力的国际组织都是“问题驱动、需求导向”,这些需求来自政治、经济、社会、科技等领域。国际社会对某些问题寻求共同的解决方案,推动了国际科技组织的成立,并在达成共识的基础上采取决策行动。以环境保护问题为例,20世纪60年代,各国开始关注由于经济发展引起的环境污染和生态问题。同时,随着各种国际性生物计划(倡议)的不断实施,各国的生态学家愈加认为有必要建立一种常态的国际交流与合作机制。在此背景下,国际生态学协会(International Association for Ecology,INTECOL)于1967年正式成立,总部设在德国奥斯纳布吕克。以灾害风险领域为例,21世纪,受到人类应对气候变化、极端天气(如2004年印度洋海啸灾害)需求的驱动,国际科学理事会(ISC)和联合国减少灾害风险办公室(原联合国国际减灾战略)共同发起了首期为期十年的综合研究计划,即:灾害风险综合研究计划(IRDR)。经过10多年的发展,IRDR已成为国际上最权威的科技减灾组织之一。


5.2 思想层面的凝聚力和领导力


国际科技组织需要具备思想层面的凝聚力和领导力,要构建核心理念和核心价值,确立核心使命。国际科技组织的宗旨在国际事务和多边环境中应具有独特的角色和定位,进而形成凝聚力。


国际科技组织的根本基石是构建核心理念。国际科技组织基于核心理念推出话语空间,参与国际事务。核心理念应具备简单、朴素、逻辑清晰、具有思想高度和伦理高度、容易诠释的特征。例如: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ESCO)以“要消除战争根源、实现永久和平,首先应该了解造成当今世界动荡不安的根源及其后果,了解教育、科学、文化和传播在当今世界中的位置”为伦理原则,其核心理念是,在思想层面上通过教育、科学、文化来构建保护和平的屏障。


5.3 保障组织运行的基础推动力量


保障国际科技组织开展工作的基础推动力量包括:学术带头人、国家、机构和个人。组织的发起者需要具有权威性、业界代表性和较强的国际影响力。对于科学合作,学术带头人的作用尤其重要,其战略视野、全球胜任力、国际影响力以及团队的竞争力均起到关键作用。此外,为保障组织正常运行,国际科技组织需要设立秘书处,在秘书处工作的专职人员需具备国际科技组织运作能力。


5.4 利于国际合作的体制和制度


国际科技组织的权威性源于其成员构成与治理机制。成熟的组织需要建立面向未来发展和保障可持续运营的组织架构和内部治理机制。一是构建国际通行的议事规则。通常情况下,国际组织在章程框架下针对科学事务、机构选举、设立专门委员会、筹资等具体工作领域制定详细议事规则。二是合理设置权力机构、决策机构、执行机构。一般情况下,会员大会是最高权力机构,理事会是决策机构,秘书处是执行机构。三是制定财源可控的财务制度。四是建立公开透明、公平公正的人事制度。


5.5 可保证使命完成的执行环境


秘书处所在地能够提供国际组织基础设施、办公条件、资金往来、人员往来等便利化服务。在办公环境方面,秘书处能够提供访问国际学术前沿网站的安全保障服务,提供自由、安全、高效的IT和网络链接。在政策支持方面,秘书处所在地政府能够提供公共力量支持,例如:对符合地方发展方向的国际科技组织给予落户资金支持,对国际科技组织召开和举办的有影响力的大型国际会议与活动提供经费补贴等。在保障条件方面,秘书处所在地能够提供便利的国际人才签证及出入境政策,并支持国际科技组织跨境资金结算等。


6. 总结


国际科技组织基于共同发展利益,为一系列全球问题的解决搭建新平台、创造新局面、构建新秩序。当前,应充分应用国际科技组织多边平台,以践行全人类共同价值为普遍遵循,拓展国际合作渠道,建立广泛的国际科学联系,推动构建共商共建共享的全球科技治理体系。


作者:王妍 彭守仲 单晓娜 罗星语,中国国际科技交流中心


来源:《今日科苑》

0